昨天收到新讀者的留言,才赫然想到兩個月前在芝加哥時,已經用餘暇的時間寫了一些部落格文章的段落,不過因為回來之後,忙於一堆雜七雜八的事,而把部落格文章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囉!好吧!既然時不時地收到讀者們的鼓勵,是該時後振作一下,撥出時間來寫寫文章。OK! Here we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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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雷聲,矇矓地張開眼,聽到窗外墨西哥裔的小孩大聲唱著:Rain, Rain, Go Away. Come again some other day(雨啊!雨啊!快離開!其他天再來…)。」不禁莞爾,這些小孩真的相信唱著這首兒歌之後,雨就不會下嗎?眼前不禁浮現日本孩子們高掛的晴天娃娃。原來,童稚的世界裡寄託了許多純真無瑕的希望,卻是老練於事故的大人們往往不敢去擁抱的,單純的相信。

或許是因為到了芝加哥這幾個星期以來,天氣忽冷忽熱,時則狂風暴雨,時則晴空高照,陰晴不定;望著窗外的陰雨綿綿,浮現了一抹好久不見的多愁善感。有趣的是,我發現自己好像只有在這樣的情緒之下,才會文思泉湧,欲重拾文墨。觀察到自己現階段處理自己情緒的方法之一,是將這樣易感的思緒轉換於創作後而能抽離,倖免於遁入泥沼深淵,算是一大進步。而方法之二,則是專注於身體與環境的覺察上,平靜的存在感油然而生。而關於這一點,我們這位貌似怪老子的Feldenkrais先生當然是功不可沒囉!

為了更深入的學習,再度來到芝加哥的我,展開了另一段探索的旅程。值得一提的是,在飛行途中,結識了一位從台灣來美國念博士班的女生,感到非常投緣。自認交友並不算廣闊,但很幸運的,往往每過一段時間,便能結識值得深交的朋友。我想,生活中也許或多或少會遇到一些讓人不快的鳥事,但仔細看看,往往在別的地方能得到補償,是宇宙法則嗎?希望新朋友的生活能平安健康且開心而豐富。

What Are You Afraid of (3-2)
 

好吧言歸正傳希望之前的文章什麼是The Feldenkrais Method
(
http://yiruchen0409.pixnet.net/blog/post/28911734) ,能讓大家對這個身心整合重建的教育學派有多一點的概念與了解。那在概略地介紹了費登奎斯身心整合教育之後,就讓我們再回到當天加護病房的場景(接續What Are you Afraid of (3-1)”
http://yiruchen0409.pixnet.net/blog/post/28910840
) ,繼續講述那幾天所發生的事吧!

話說看到主治醫生充滿好奇的樣子,我感到有些壓力,因為我知道,這樣透過肢體與動作來經驗的學習方式,並不是短時間內,可以用講述或閱讀的方式來理解的;更確切的來說,積累時間與經驗生命的學習」,與囫圇吞棗式知識的輸入」根本大相逕庭(而我認為很多的教育問題,往往出於弄不清這其間的差異,有機會的話容以後再談......)

為了讓醫生能稍稍有些進入狀況,我以費登奎斯身心整合教育中功能整合
(Functional Integration)
基本手法之一,即是極輕、極緩但穩定的方式,來碰觸醫生的手指頭以及其指關節,同時從有關神經科學的角度切入,簡短地來介紹The Feldenkrais Method。醫生聽完我的簡介後,以復健的角度來理解這份的工作,讓我鬆了一大口氣。而此刻在他的眼裡,我已經從不知哪來奇怪按摩師的地位轉變為復健師啦…!雖然這樣的認知仍是種誤解,但還是值得高興的,因為經過十分鐘的溝通之後,已經澄清了一大部份的狀況,而我在醫院的工作,也在默許中取得了某種理由的正當性。


在討論中,這位醫生也說,他注意到這位老太太有著少許些微的進步,例如呼吸變深,眼球的轉動幅度加大、轉動次數變多等,但由於瞳孔對光的照射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所以這樣的進步,並不足以寫在量表上。不過他也同意很多量表的設計其實十分粗糙,並不能完全反應真實情況,有時甚至也會影響到治療方向的判斷,實在是醫療系統中待改善的狀況之一。在握著我的手說 :「加油!大家一起努力!」之後,我終於能小小地喘了一口氣,開始繼續工作。

這天的狀況與前一天有些不一樣,外在的變動因素比較多。除了醫生的關注之外,老太太一會兒被推去照X光,一會兒被忙著預防褥瘡及換藥的護士小姐翻來翻去。劇烈地幾次搬動,老太太呼吸變地很急促,心跳急劇加速;仔細觀察,可看到她木訥的臉上浮現些許受驚嚇的表情。為了不讓她消耗太多的精神與體力,我決定這天的工作不要太劇烈。於是我喚著這位帛琉老太太的名字,輕撫她的頭,並在她耳邊緩緩重複說道:This is Yiru. I am here to help make you more comfortable. It’s OK. It’s OK. Everything will be OK. (我是怡如,我來幫你讓你舒服些的。沒事,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註:我知道這些英文有點怪怪的,但我試了好幾種說的方式,最後發現,就是要這樣講,老太太才會有反應。)

以慢且穩定的觸碰1-2分鐘之後,儀器上顯示呼吸的次數,由每分鐘30多次降到每分鐘11-15次,心跳也回復平常的速度。工作結束時老太太的女兒問,從現在到明天我來之間的時間內,該做些什麼。但說實在的,我不是很確定。望著經過這一番的折騰的老太太,她看起來極其疲憊。我知道老太太的孩子們正從全世界各地飛來,可預料的是,許久不見的家人們見面,難免情緒擾動,而虛弱的老太太需要足夠的體力來迎接多位深愛她的家人。於是我建議她女兒,於當天之內,不要說太多可能會讓她激動的事,也不要唸家鄉的來信,只要穩定地握著她的手,讓她知道家人在她身邊,以幫助她能安穩地休息,養精蓄銳,同時也囑咐老太太的女兒自己也要多加保重。望著老太太疲憊地進入她的世界,恢復穩定的呼吸,我結束了第二天的工作。

而第三天,老太太看起來精神比較好一些。仔細觀察她躺著的體態,我察覺到她當時躺著的狀態與管線的配置等等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會讓她不舒服,我輕輕將接在她身上的管子做些移動,儘量不要勒到或壓迫到她身上的部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有趣的是,當管線遷到別的地方之後,她的呼吸竟加深了一點,而嘴巴張動的次數也變多。

由於沒有傷口的左半邊,在之前的幾天已經有了功能整合的練習,想要做新嚐試的我,試探性地觸碰她有傷口那邊的手和腳。看到她沒有疼痛與被嚇到的微表情,我多了一些勇氣,但更為小心謹慎的工作。忽然間,老太太竟打了起了一個約四五秒的大呵欠,我和老太太的女兒感到十分振奮。

接下來,我的視線被有著大範圍的傷口、那鮮少有人敢去觸碰的右胸膛和手臂所吸引……和沒有傷口的左邊比較起來,這有著傷口的右半邊,似乎比較沒有彈性;而輕觸之下,更發現這邊的體溫略低雖然我知道扮演老師角色的我,並不適合憑主觀去斷定和詮釋老太太的狀態,但我強烈感到這樣的右半邊,生命力似乎正一點一滴的流失,默默地絕望。

也許是被這樣的感覺所呼喚吧!不知哪來出現一股勇氣的我,緩緩地將手伸到大家都避免去碰觸、有傷口那邊背後的肩頰骨,嘗試經由觸碰的方式來詢問老太太:妳知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肩頰骨及胸腔的存在呢?而這些身體的部位和妳的呼吸有沒有關係呢?(這樣不試圖去操控、矯正或強行介入的態度,而以溫和的態度來建議或提問的方式,是費登奎斯身心整合教育學派工作時,基本典型的方法或態度之一)。」

我仔細觀察老太太身體的反應,想看看她對我的答案是什麼。但未料,老太太竟止住了呼吸,停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我盯著機器上顯示呼吸的儀表板,冷汗直流,嚇地心臟快掉出來了……,因為在好奇老太太的反應是什麼的同時,我也很清楚地感覺到,扮演這個角色所處之錯綜複雜的狀態。

身處於此時此刻此境地的我,看到面對生命時自己的渺小、察覺到自己對自己的懷疑、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害怕與恐懼。在強烈感覺到一股害怕傷害他人的恐懼的同時,我看到自己的無力,也經驗了自己的惶然無措。雖然已經簽定了免責的合約,雖然已經博得家屬全然的信任,雖然知道被允許可以放手去做,但在這樣的時刻,隱隱然看到自己握有的一股權力,一股被別人賦予全然信任而衍生出的權力,這意味著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遲疑著,駐足不前,因為弔詭的是這樣的權力,卻是我所害怕去擁有的因為我害怕自己被這樣可以操弄他人的權力所魅惑,更確切的說我害怕,自己成為一個任意對待他人生命的人……

但在老太太止住呼吸的這一刻,這些念頭一閃即過,並無暇顧及太多,因為我最怕的是在老太太見閻羅王的時候,是在我的手上……,無奈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偽裝在貌似鎮定的面具之下,上演著呼嚨他人及自己的泰然若定。就在快要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間,我聽到一股很大的呼吸聲於是我的注意力便從儀表板的數字上,轉回老太太的身上。望著老太太一個、一個、一個、又一個,連續打了四個非常深沉的呵欠之後,我為她這樣有能力不依靠呼吸器,且愈加頻繁的自主呼吸感到驚奇,而更令我不可思議的是,在淚水一滴一滴地流下來的同時,老太太竟緩緩地張開了雙眼!!!!!

老太太的女兒激動地喊著:Mommy! Mommy! I am here! I am here! (媽咪!媽咪!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我心中驚呼一聲,幾乎跳了起來,但隨即定下神,想確定老太太是否真是有意識地醒來。於是我請她女兒低下頭,讓老太太半開雙眼的視線能輕易地對準女兒的臉,並吩咐老太太的女兒將說話的速度放慢,更在不斷與媽媽說話的同時,將自己的頭緩緩地左右來回移動。看到老太太視線由渙散無神逐漸聚焦,並跟著女兒頭移動的方向而有所轉動……是的,是真的,老太太是真的有意識的甦醒過來!!!

天哪!居然從被鑑定為昏迷指數總分3-4的狀況中醒了過來!!!!!實在不可置信!!!!!」

望著老太太的眼神,努力跟隨著女兒轉動的軌跡移動,而嘴巴的附近的肌肉吃力地想要說話,全身上下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老太太的女兒抱著老太太喜極而泣,而我在一旁邊幫老太太擦著眼淚的同時,自己也流下淚來……

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讓老太太累極了,十分鐘之後,老太太又沉沉睡去,回到她原來的世界。

居然在第三天就有這樣的進步!我還是不可置信。」值得欣喜的是,老太太身上確實有更多的部位,一同加入呼吸的行列;而自發性深沉呵欠的呼吸次數,也明顯地越來越頻繁。這些跡象,似乎都意味著老太太正往大家所希望的方向去。依據我的了解,老太太的女兒以及院方都期待,老太太的狀況可以恢復到適合做氣切手術,以便加速脫離呼吸器。但一想到大家所做的努力,只是為了讓老太太能平安地飛回帛琉,在家鄉安息……,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不禁又紅了眼眶。

第四天的工作之後,不知是否因為老太太恢復的狀況不錯,院方決定做氣切的手術,而我也能卸下工作,將老太太還回朋友的手上。雖然只有短短四天的工作,但這樣的四天,讓我真心佩服起從事醫療工作的人員,以及處理壓力的能耐。但在這樣的同時,也思考著H.J. Hannich博士的著作“Bewußtlos (Unconsciousness,無意識)”中所提及的一個真實且令我驚奇的臨床案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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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ruchen04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