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為了教學,一直在找教材,看到好多有趣的東西,譬如說阿拉伯的兒童音樂等等,而也意外發現到,原來世界上有些優秀的作曲家,專門為小朋友寫了許多cool又稀奇古怪的作品,最難得的是旋律簡單也很好聽(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與我聯絡)。不過工作上有一點小頭痛的是,要變「可愛」(還真不是我的風格), 有一些家長帶了很小的小朋友來上課,一堆兩歲的,明天還有一個一歲九個月的,天啊,我的媽呀!...嗯...要跟他們在地上一起爬來爬去了!Wish me luck!
但現在要回來寫憂鬱症的事,情緒上還有點難進入狀況呢!
Prelude 前奏3
記得狀況最糟的一次,是在家裡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辦法出門。躺在床上,天旋地轉,像是整個人墜入一個無底的黑洞深淵,沉重地連呼吸都感到辛苦。張開眼睛,眼淚流個不停;閉上雙眼,腦海裡千萬個不完整的思緒奔竄,卻又毫無頭緒,停不下來,怎麼也睡不著。感覺整個人就這樣無止盡地被絕望所啃食,我用盡一切力量想要爬起來,可是死亡的念頭一直盤旋縈繞,因為這樣子活著的凌遲比死亡還要可怕,所幸當時的我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所以也爬不起來去死。
一直到要上長笛課的那天,我整整花了快三個鐘頭才完成了起床、刷牙等動作,而每一個小小的動作的完成都是歷經艱辛地百般搏鬥,在「做」與「不做」中反覆不定地掙扎與拉鋸。還記得那天,紐奧良的陽光依舊燦爛,但卻無情地刺得我睜不開雙眼。我坐在橡樹下喘息,一直在掙扎,說服自己去上課。
忽然間,一個胖胖的黑媽媽,迎面走來,帶著她濃濃地南方口音說道:「Hey, How ya’ll doing, babe! (小寶貝,妳好嗎?)」我傻愣愣地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歡迎我的地方…」,我又坐在那裏哭了兩個小時。
當終於踏進Patti 的研究室時,我已經筋疲力盡。Patti看到我照例地問我:「How are you?」而我也照例的回了一句:「Fine.」然後就開始上課。可是當我吹第一個音之後,Patti叫我停,我忐忑不安地想著:會不會因為我太差了,Patti不想教我了?沒想到她又問了一句:「How are you?」我覺得很奇怪,呆呆地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大滴大滴的冷汗從全身冒了出來。
只聽見Patti說:「Come! Sit down. I think we need to talk. (坐下來,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我慌張地坐了下來,聽見Patti語重心長地說:「怡如,不要再吹了,不要再吹了。我聽到你的內心在尖叫,不斷地在吶喊求救。妳知道嗎?我每次問妳好不好的時候,我是真心在問妳的,可是雖然妳看起來不太好,妳也總是回答我說妳過得好。」
(當時我非常地驚訝,因為大部分的美國人只要見面,都會禮貌性的問:How are you?
又沒有深交,我當然也就應付性的說:Fine. 而且Patti的學生這麼多,工作又那麼忙碌,連睡都睡不飽,她怎麼會關心我這個吹得這麼差的學生?)
Patti:「我記得第一次聽到妳吹的時候,老實說,技巧不是很好,但是我聽到你的熱情,我也很喜歡妳表達音樂的方式。而現在你的技巧進步了,但是其他的一切卻也隨之消失,現在我聽到了妳的猶豫,我聽到妳很害怕長笛,嗯…還是應該說你害怕妳自己?
妳知道嗎?我教學生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學生像妳這樣子,願花一切代價去求進步。記得妳舊的吹奏口形(embouchure)嗎?很多學生都信誓旦旦地說要用一個暑假來改,而且他們跟每一個人說他們會努力,但是開學後,依然沒有太大的改變。
可是妳不一樣,妳總是很安靜的待在角落裡努力練習,而令我驚訝的是,妳只用一個禮拜的時間就改過來了,妳每次上課都令我訝異,妳是真的遵照著我說的每一句話去做,可是,可是妳太過於努力了,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妳會殺了你自己(If you keep doing it in the same way, I'm afraid that you will kill yourself)。我了解,妳要學英文,還要適應這個國家…我知道,這一切都非常的艱難(I understand. It is so hard.)……。」
聽到這裡,我不禁淚流滿面,怎麼也停不了,yes, it is so hard, so hard, so hard .這是到美國以來,我第一次在人前哭(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連之前臉腫起來的時候,我也從不在人前掉淚),我感到在這個異鄉,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我的處境。
Patti 繼續說:「沒關係,儘量哭,都哭出來,不要覺得丟臉,在音樂的路上,我們都會遇到很多的困難,可是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不斷地成長與蛻變。
我知道,妳現在心中有兩個怡如,一個拼了命地努力,但另一個總是在責備著吹長笛的怡如說:你吹得不好,要努力。嗯,我想,這個嚴厲的怡如是說中文的吧?現在我覺得你必須重新創造一個怡如,嗯,那就讓這個怡如說英文吧。
以後每當那個嚴厲且說中文的怡如跳出來的時候,這個說英文的怡如就要說:不要再傷害怡如了,她已經很努力了,現在她進步得很快也吹得很好,怡如是很棒的!!! (Don't be too difficult to Yiru. You are hurting her. Stop! She works so hard. She has improved a lot and she plays well now. Yiru is wonderful!!!)…。
這個禮拜我給妳的功課就是---不要練長笛,每天去公園走走。妳看,我們多麼的幸運,學校對面就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大公園(Audubon Park),每天用練長笛的時間去走一圈吧,下星期再回來和我說說妳的心得,好嗎?」
(這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很大的衝擊,因為在台灣,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不要太努力,也從來沒有老師給過我如此「偷懶」的功課。)
我無言以對,久久不能言語,就這樣哭了整堂課,最後我泣不成聲而斷斷續續地說:「Patti you know? …In fact,... it's my birthday today. (Patti 妳知道嗎?事實上…今天是我生日。)」Patti 她微笑地抱住我並用她溫暖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And then… Happy Birthday!」
這是我印象中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當天晚上,表姐夫和Tulane的朋友們在百忙之中為我和我的表姐辦了一個birthday party (Thanks again. Everyone!) 而隔天,我又和我的日本朋友談了一個下午,一絲絲的暖意緩緩注入,我的心才又一點一滴的活了過來。
我想,我的運氣真的很好,經歷也很戲劇性,每次到緊要關頭時,都會有貴人出現,不經意地對我伸出援手,把我從深淵中救上來。所以這段重鬱時期沒有維持太久,但我已經飽嘗了憂鬱症之苦。之後,極度憂鬱的情形仍然伴隨我多年且時好時壞(但在UW-Madison念碩士的時候,才發現我的憂鬱還有另外的原因,就容以後再談),現在想起來,也許我還有些許躁鬱的狀況,不然我不可能在每天睡不到四個小時的狀況,還能完成那麼多的事情,而且每次有力氣出去時,也都玩得蠻瘋的。不過,過去已不可考,就當作是一段經歷吧!
其實,我會花這麼多的篇幅寫這些經歷,是因為我發現很多人對這個狀況因不理解,而隨意給予「好心的建議」,但沒想到往往是給予憂鬱症者壓力。憂鬱症不像一般的疾病,是看不到明顯的病症的。受憂鬱症所苦的人,看起來沒斷手也沒斷腳,只是有氣無力,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旁人常認為這些憂鬱症者就是意志力不堅強,或者是偷懶,不願意面對現實的人,卻沒有想到他們是無論怎麼努力也身不由己。
以我的了解,這種狀況是長期的心理以及身理(例如:內在分泌失調)複雜糾結的交互作用而導致的,很難確切的說明病發的原因(不過極有可能是因某個事件,而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但以我自己以及朋友們的經驗來看,我發現,我們的人格特質大多傾向於極度纖細敏感,且喜歡默默地悶著頭去鑽牛角尖的特性。
我想,也許有人會問我:「妳當時怎麼不去看醫生?」唉!憂鬱症麻煩的一點,就是生了病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已經生了病(就算知道了,就不就醫又是另一回事了),旁人也不一定會有所查覺,而就算是吃了藥,只能暫時減緩病症,能夠恢復些許氣力去完成一般的日常生活的行為,如起床、刷牙、吃飯等等,進而有機會去處理心理上的問題。但在心理的狀況沒有解決的情況下,憂鬱仍會如影隨形像鬼魅般地糾纏,反反覆覆甩也甩不掉。
我不是憂鬱症的專家,我也不會治療憂鬱症,我只是以過來人的身分來闡述一段經驗,而之後的文章仍會提及憂鬱的各種狀況(不過大家應該不會再想那麼仔細的讀這些了吧?我會從簡的,因為還有很多事要談),我只是分享這多年來與之纏鬥以及後來好轉的經驗,希望能對一些朋友有所幫助。
P.S. 有一位念心理的朋友曾對我說過:傾聽就是一種治療。深有同感。
小小建議: 如果周遭有親友受此之苦,我建議不要任意給予他們建議,也不要評論,也不要鼓勵他們趕快好起來或想開點,快樂一點之
類的話(因為們就是好不起來, 甚至會因為無法快速好起來而覺得愧對周遭人的好意,於是更自責而使病況加重)。如果他們願
意講,那周遭的人請耐心地從單純的"傾聽"開始,我想那就很有幫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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