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的好久沒有Post文章了!十一月初回國到現在,講了幾個講座及教學之餘,剩下的時間就都拿來休息,於是我可憐的“隨筆”就只好在旁邊納涼!不過託重感冒的福,現在躺在床上的我得以偷閒重拾文墨。

話說教小小朋友的風險之一,就是整天在“毒窟”中進出,尤其最近天氣多變化,到處都有生病的小朋友。但是可憐的除了生病的小鬼頭之外,受害者之一的就是音樂老師。如果有和小朋友接觸經驗的話,可能會發現,很多小朋友對於人或環境的改變,是非常敏感的。一但老師戴上口罩,小朋友看不到老師的嘴型時,他們的注意力就非常容易渙散,於是也就不太開口。因此為了能順利把課上完,我只好在噴嚏連連的環境、以及未戴口罩的情況下上課及唱歌,那想當然必吞了不少病毒。眼看著家裡大部分的成員都中標,在四面楚歌、內外夾殺的狀況下,為了維繫我生財的工具,只好每天勤灌薑湯,來個感冒大作戰,希望不要染上病毒,但每天還是很有感冒的Fu

上星期六(12/4)Feldenkrais生前的助教,也就是今年八十多歲的Mia Segal以及Mia的女兒Leora Gaster第一次來台舉辦一個五天(12/4-12/8)的工作坊。由於籌備的時間及資金十分匆促與短缺,小女子因而義務性地下海幫忙了部分的籌備、以及擔任了口譯的工作。

星期六起了個大早,在幫忙搬了一堆東西及三十綑大捆的瑜珈墊、協助完報到手續、又和一堆新認識的人講了一坨話之後,忽然覺得臉頰發燙,頭有一點昏,眼有點重,發現自己狀況不佳,不禁暗自擔心起來:如果這兩位老師的猶太口音我聽不懂怎麼辦?如果我的英文不夠好怎麼辦?如果翻譯不好我搞砸了這堂課怎麼辦?......我不禁害怕了起來。

對我來說,即席口譯至少有兩大挑戰,第一,反應,要立即在沒有第二秒思考的情況下譯出精確的詞句;第二,記憶力,如果主講者忘記停頓,在我腦容量有限的情況下,一邊翻譯一邊記憶之前的內容,還真有時會漏翻了一些內容。

雖然之前有兩個暑假,口譯過The Feldenkrais Method一天五小時連續十天的暑期課程,但來台授課的老師是我的研究所老師,既然已經上了他們兩年的課,因此只要老師說頭幾個字,我就可以猜想到他們要說什麼,當事前能了解授課者的習性和講授的內容,會讓人安心許多,也能幫助口譯順利進行。

但這次的老師之前完全沒有見過,也沒有溝通過上課的內容,無從準備起。第一天上課,所有人都在適應新的狀態。對我來說,這個第一天的早上有些混亂,老師的教法不但和之前的經驗大不相同,而有些學員在上課時,直接用英文跟老師們熱烈地論,在老師們和大家常常忘記有“翻譯”這件事的狀況下,常常一講就是一長串,加上加入討論的有時同時有兩、三人,我來不及翻譯完,話就被切斷。已經有點昏頭的我,更是記不了全部,無法流暢地將每個字都翻譯到位。這時學員中有位在哈佛大學醫學院教書的醫生,不斷出言“糾正”,我彷彿遇到了一個嚴峻的翻譯警察,隨時準備幫我開罰單,加上被六七十雙眼睛盯著,以及被兩台攝影機對著,我一整個上午,感到度日如年,全身上下皮都繃地緊緊的。

中午時,我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二十分鐘,想辦法冷靜下來,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可以撐過下午的時光。我雖然知道那個醫生可以幫助學員們學習得更好,但是另一方面卻為自己感到憤憤不平,我想:“我知道妳的英文很好,但沒必要挑一些不必要的毛病吧?”內心不爽的情緒逐漸攀升。另一方面我也感到不安,因為我知道自己恐懼犯錯的情緒,足以請響到工作的表現,可能會每況愈下。為了讓自己免於恐懼,以稱職地完成工作,我決定重新處理這位“哈佛醫生”存在的認知---既然不能把她趕走,就利用她吧!

我想著:“如果她那麼愛翻,就讓她翻好了,反正這樣我可以休息一下。而且哈佛小姐!我也想安靜學習啊!若不是星期六大家都沒空,我才不想來獨撐大局呢!況且我也沒拿翻譯費,幹嘛讓自己處在那麼不受尊重又擔心受怕的狀況下?我請了自己學生的假,來幫忙卻受氣,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幹撐著!!!” (這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對於壓力的處理,我已經與以前大不相同,等會兒再談。)

我負氣想著但說也奇怪,當心一橫,腦袋裡有B計畫出現之後,思緒與情緒逐漸安定下來,頭腦也比較清晰了起來,在少了這些雜訊的干擾之下,我決定等一下翻譯時講話講慢一點,讓腦袋有多一秒的時間來轉動最重要的是:TAKE TIME。在小小做了幾個Feldenkrais 的部分課程之後,逐漸平靜下來。好險,下午的翻譯,不但步上軌道更出乎我意料地漸入佳境。

但一整天激盪之後,回到家時趕到渾身上下不舒服,拿了溫度計一量才發現……我已經燒到39.3度!其實大概已經發燒一天了吧?好玩的是,當一看到溫度時,所有之前沒有的感冒症狀都出現了,我看起來真的有病人的樣子了…

接下來,非常感謝朋友緊急來救火。休息一天之後的星期一,我帶著“sexy”的聲音再度口譯了三分之二天,但這次完全沒有一絲的恐懼,因為我知道,好朋友P.J .不但從中學時代就到英國念書,更是位Feldenkrais的合格教師,如果我不行了,還有她在,因此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把這件工作搞砸。在比較熟悉了老師們授課的方式之後,更在無懼的情況之下,我星期一當天的翻譯,不但顯得從容許多,甚至有時腦袋還有一些空間,可以運用來處理自己聲調的起伏與韻律。只不過當天晚上聽了太多的笑話,笑到不行……唉!不知節制的下場就是…失聲…,我說不出話來…,但感謝這樣的狀態,現在才有空閒坐在這裡寫寫部落格。

 

不好意思,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堆,除了是吐吐苦水之外,當然不是感冒頭昏到只記流水帳的不知所云。但這個主題實在不好寫,所在仔細解釋我要說的重點之前,我要說說另一個經驗。

 

去年在東海大學幫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的教授Uri Vardi翻譯The Feldenkrais Method for Performers,目睹了一堂非常精彩、教導如何處理恐懼與害怕的大師班課程(學生上台演奏,老師在大庭廣眾下做一對一/同時對台下聽眾的教學)。一切仍歷歷在目。

上台的是一位大學音樂系鋼琴主修的女孩,她彈了一首不是很容易的獨奏曲。演奏完之後,感覺上幾乎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一個音也沒錯,表情記號也完全遵照譜上標記來彈,但不知為什麼的,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感到她好像很害怕,不知道怕什麼。我望著Uri看他準備怎麼教,他對我笑了笑,眨了眨眼之後,接著轉頭問那女孩:“Hello! 妳對我有沒有什麼要求?要我幫你什麼?”

(這是Uri一貫的上課方式,他認為教學是雙方面的,學生應該要知道自己哪裡需要進步,學生自己才有興趣去處理這個部分。不過台灣的學生大多一向習慣老師“糾正”自己的錯誤,他們習慣依據老師期待的方向去努力,因此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常常令他們回答不出來;而另一種常見的情況是,學生們害怕自己的回答不是老師要的,因此猶豫再猶豫而說不出口。)

這個女孩用著汪汪的大眼看著Uri,又望著我,希望幫她回答,現場氣氛有一點僵。Uri問大家: “認為她彈地很完美的請舉手?幾乎所有在場同學都舉手Uri再問:“喜歡她演奏的人舉手!”但卻稀稀疏疏地只有幾個人舉手

“Why? This is so interesting!” (為什麼?這真是很有趣的狀況。)

這時有一位同學打破僵局說:“她聽起來怕怕的!”

Uri 轉身問這個彈琴的女生: “妳有害怕嗎?女生立刻點點頭

妳怕什麼?”Uri問道

女生立刻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我怕忘譜!!!”全場哄堂大笑,點頭如搗蒜,因為這樣的害怕是每個在這裡上過台的人,都曾經害怕過的事情。

Uri要女生把譜拿來,思索三秒之後,便隨便指著其中的兩行說:“忘了它!”

What?”女生大吃一驚,不可思議地望著Uri

Uri仔細地解釋了他的指令:“妳在背譜的時候腦袋裡其實是有譜的影像的吧?我要你等一下彈到這兩行時,讓腦袋裡這兩行的印象變得模糊,同時手要隨便亂彈但不能停,然後這兩行結束後再接回去正確的地方。”

這個指令比叫那個女生彈對還困難,因為長期努力地練習,已經讓她牢牢記住每個小細節,手指會自動彈出正確的音,這時要她故意出錯,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不斷地失敗,Uri笑著說:“沒關係,不要太嚴肅,就當玩遊戲就好了,不用管彈的完不完美,只要彈出來就好了!”接著經過了將近十次古怪的練習之後,女生大概可以完成“在那裏忘譜,亂彈,又接回去”這個任務。

Uri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指著另外兩行說:“忘了它!”

在全場大笑聲中,女生再度開始努力忘譜。

忘了它!”現在女生忘譜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接回去的功力已經大增。

最後一次,忘了它!”Uri 開心地像老頑童一樣,滿意地對流暢地忘譜的女生點點頭。

(我不斷想起小學時讀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一段。當時的張三丰在重敵環繞下,當眾教張無忌打太極拳,張無忌邊學邊忘,全場緊張不已,卻只有張三丰氣定神閒、胸有成足地看著。而當張無忌招式忘到差不多的時候,張三豐滿意地說:太極拳只重其意,不重其招,當你忘記所有招式之後,就練成太極拳了!......Uri看過金庸嗎?)

在練習忘譜十五分鐘之後,Uri: “非常好!現在忘記這一切!站起來隨便走一走!走到門口再走回來!

女生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因為努力忘譜的工作並不輕鬆啊!當女生回來之後Uri: “什麼都不要想,當真的一樣再次上台演奏,隨便你高興愛幹嘛就幹嘛,放手彈吧!

女生像被施了魔法般,像被拿掉了鐵鍊的小鳥一樣,無拘束地遨翔。這次,她不但一個音都沒錯,而且情感豐沛,毫無畏懼,她做了一次非常精采的演出。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但為什麼呢?大家疑惑地望著Uri

Uri笑了笑解釋道:“當我們說我們怕忘譜時,我們怕的不是忘譜的本身,我們其實怕的是忘譜之後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有任何反應的狀態。

焦慮的產生有很多種解釋的方法,但是在The Feldenkrais Method 裡其中一種解釋的方法是,如果你只有一種方法做事,可是當這種唯一的方式行不通,而你又沒有其他的選擇時,就會產生焦慮。而恐懼與焦慮,往往會讓你顧忌這個、又顧忌那個。而要破除這種恐懼,就是要讓你有具備做別種選擇的能力。

也就是說,當妳練習過忘譜又知道自己接得回來之後,你的腦袋中就會知道自己如果忘譜,那是沒關係的因為除了恐懼失敗之外,你還有第二個選擇---你有能力可以接得回去,妳不會腦袋一片空白在那邊一付嚇到快死掉的樣子

於是妳不再害怕,你可以放手去彈,因為現在的妳有第二種選擇的能力。也就是說,當有更多選擇的能力與自由之後,恐懼與焦慮消失,你的表現將不再受到恐懼與焦慮的限制。

全場再度掌聲如雷。

 

(也許大家已經可以猜到我要說什麼了但也或許是意想不到的討論喔!已經太長了,幾天後我再正式進入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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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iruchen04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